开花的蘑菇

不必记得。

【添望三十题/30】迟来十年的告白

 

* 脑洞成型于木木番外之前,所以和正文设定有明显出入,别计较。

* 上一棒也是我,添望三十题至此收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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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了行了我忘不了,老高你说你都是要结婚的人了,怎么还一天到晚的一点都不稳重?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晚上七点当年烧烤店,你添哥在我旁边呢,他也记住了。什么玩意?滚滚滚,我什么时候迟到过,你趁早给我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机场人来人往,航站楼的电子广播隔上一会就要截断盛望跟高天扬的对话。一场互损眼看着要上升到人身攻击,盛望及时打住,赶在高天扬出声反驳之前果断掐熄了手机。

       从北京的家里出发时,外面的天空才刚刚破晓。昏沉的灰蒙还笼罩在头顶,那道漫长的鱼肚白也不过只是给天幕揭开了一条微弱的边。光线在厚重的云层里铺散蔓延,太阳看不见形状,整座城市都像是陷入了背光的阴影。

       而此刻,从落地玻璃望出去,偌大的停机坪被完全包裹在耀眼的金色里。不断有飞机在跑道上起落,机翼划破空气,随即变成视线里一块难以捕捉的斑点。

 

       江添从传送带上拎了行李跟在盛望后面。这次是临时拼凑出来的假期,他和盛望满打满算也只能在江苏住上一个晚上,行李箱里没带多少换洗衣物,大部分都装得是高天扬他们死皮赖脸讨着要的各式伴手礼。

       接完电话,盛望低头打了会字,才把手机放进口袋,站在原地没型没款地等江添跟上来。从少年走进青年时代,身量没办法再经历一次抽条似的拔节,可单薄的骨骼重新覆盖上血肉,又似乎确实是跨越了某种无形的屏障。

       那些执拗的部分被砸碎了重塑,尖锐的棱角将灵魂打磨至平滑,但内里流露出的柔软又好像从未改变过,还是一样的温度,还是一样的鲜活。

 

       江添走到盛望身边,看见盛望正昂起头到处找指示标牌。他揽过盛望的肩膀,手指捏上盛望下巴,把盛望的脑袋轻轻掰回来:“别找了,走这边。”

       盛望感觉有点没面子,明明也来来回回走过这么多年了,却还是十有八九认不清路。他“啧”了一声,一巴掌拍掉江添的手:“大庭广众之下勾肩搭背的,江博士,你怎么也这么不稳重?”

       江添有点冤,可刚刚才挑起眉毛,盛望就跟说话烫嘴似的抢先把他的意见全堵了回去。

       “对了,中午在家里吃,老同志亲自下厨,你可以期待一下。”

 

 

       夏末秋初的太阳还是晒得厉害,从巷口下车走回白马弄堂老宅的短短一段路,盛望和江添躲在树荫下,依旧逃不掉被热出满身的汗。

       进了门,盛望在玄关蹬掉鞋子,朝厨房里的盛明阳打了声招呼,就从行李箱里扒拉出换洗衣物,拽着江添打算先去冲趟澡。

       走到楼梯口,被烤化了的理智总算开始回笼,他扶着门框悄悄瞥了眼举着锅铲看不见表情的盛明阳,心虚地松开江添,两人老老实实分头去了不同的卫生间。

 

       几年下来,老同志似乎终于认了命。

       盛望顶着湿漉漉的脑袋出来找干毛巾,看见床上整整齐齐叠着空调被和两个并排放的枕头,他想起有次盛明阳跟他发消息时好像提了一句,说家里东西要没地方堆了,能不能把江添那个卧室征用成杂物间。

       当时怎么回答来着?盛望只记得他把盛明阳的原话复述给江添,江添什么都没说,就一个劲盯着他,硬把他盯得满脸通红。

 

       江添洗完澡,把行李箱从楼下直接搬进了盛望房间,拖鞋一路踩出无数沾着水迹的脚印,又在某个转弯点和盛望的凌乱重叠到一起。

       箱子里的伴手礼全部都要重新包装,备忘录存在了盛望手机里,江添蹲在地上,一件一件拿起东西问盛望要放在谁的礼品袋里。分拣到一半,盛望突然把手机往江添怀里一丢,捞过双肩包飞奔下楼。

       江添听见夸张的暴力扯拉链的动静,随后是盛望的大呼小叫:“爸爸爸,你上次说稻香村的糕点味道还行,我跟江添就又买了点带回来,你记得吃啊。”

 

       老同志没挑战什么高难度菜色,等江添收拾好东西下楼,正好盛明阳从厨房盛了汤喊开饭,盛望拿着碗筷跟在后面,江添眨了眨眼,飞快钻进厨房找了隔热垫出来放在餐桌上。

       盛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盛望缓过那阵饿劲,就开始含着满嘴的饭菜说话:“哦对了爸,之前就跟你说过了的,高天扬攒了个局,我俩晚上不在家吃。”

       盛明阳点点头:“正好我晚上也要出去招待客户,哎你俩记得垫点肚子再过去,不然空腹喝酒有你们受的。”

       盛望刚想应声,盛明阳就直接略过了他:“我不指望你长记性,小添,你看着点他。”

 

       吃完饭,江添收拾了餐具去厨房清洗,盛望闲不住,干脆打包了厨余垃圾出门扔掉。等再回来时,盛明阳已经回了房间,盛望进厨房帮江添翻出保鲜膜,倚在冰箱旁看江添把装着吃剩饭菜的餐盒盖上盒盖。

       “啧,江博士,你说说,我俩到底谁是亲生的啊?”

       江添曲指敲了敲盛望的额头,示意他把自己刚刚切好的水果给盛明阳送一份过去。盛望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冲江添比了几个无声的口形,而后赶在江添下一记爆栗叩过来之前端着果盘蹿出了厨房。

 

       下午五点不到,盛明阳就拎着包出了门。

       盛望瘫在床上懒得动,只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老同志少喝点酒。江添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回复邮件,听到楼下的关门声,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感觉到身后突然扑过来一阵又急又躁的风,紧接着,他被连人带椅勒得向后仰倒。

       墙角的空调尽职尽责地往房间里送着冷气,江添的衣摆撩上去一截,露出的皮肤肉眼可见地冒出一层鸡皮疙瘩。盛望一条腿撑在地面,用身体抵着椅背,他嬉皮笑脸地挠了挠江添的下巴,挤了挤眼睛,说:

       “江博士,你现在身家性命都在我手上,快说点好听的让我高兴高兴。”

 

       江添合上笔记本,不慌不忙跷起了二郎腿,有意无意地把全身的重量全卸给了盛望。盛望感觉腹部的压迫感越来越严重,他原地蹦了蹦,双手扣在江添胸口,俯下身将鼻息喷在江添额头:“你很有恃无恐嘛,江添同学?”

       “彼此彼此。”江添反抓住盛望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

       江添每说一个字,胸腔就隔着薄薄一层布料上下起伏。盛望感觉自己整条胳膊都在发麻,想把手抽出来,又被江添牢牢按住。盛望没办法,只好低下头对着江添的嘴唇咬了一口。

       可能江添有什么特异功能,明明视线被盛望遮得严严实实,却又能抬手精准捏住盛望的后颈。盛望一惊,下意识就想躲,椅子在地上拖拽出刺耳的声响,这下连江添都出声喊了句“小心”。

       盛望一个踉跄,慌慌张张把椅子往前推,整个人相当别扭地跌倒在床上。

       江添撑着椅子站起来,一回头,就看见盛望一条小腿被他自己压在身下,半身不遂似的歪躺着,一副无法描述的表情。

       盛望皱着脸跟他哥对视,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快六点的时候,估摸着盛明阳那边的饭局开始了,江添手机上收到一条微信,老同志不放心,特意又来提醒他们一遍别空腹喝酒。

       盛望原本怕麻烦想混过去,这回被逮了个正着,只好和江添一起把中午的饭菜放进微波炉加热,两人窝在厨房里捧着饭盒加了顿餐。

       吃完看时间还够,盛望合计了一下,上楼拿了伴手礼,跟江添说不如就这么走着晃过去,权当消食。

 

       到了烧烤店,才发现高天扬、宋思锐他们早就坐在包间里等了。

       在学校附近开店一向不愁营业额,这几年,烧烤店翻修过好几回,店面也比最开始扩大了不止一倍,甚至还把二楼也盘了下来。

       高天扬事先打了电话预订,直接说要二楼最顶头那间,从窗户望出去,正好能就着灯光看见附中的操场和再远一点的教学楼。

       看到盛望和江添进来,高天扬从座位上站起来招呼:“盛哥,我说什么来着,你肯定最晚到。”

       盛望把手上的袋子直接拍进高天扬怀里:“那是你们到得太早,少一天到晚的污蔑我,你家黎律师没教过你诽谤也是犯罪吗?”

       “哎哎哎,”高天扬喊了句,“说好的啊今天晚上是单身派对,别三句话不离对象行不行,这儿不还坐着好几条单身狗呢吗?”

       江添站在盛望身后笑,听见盛望得意洋洋呛了回去:“那不好意思,我和我家江博士锁成连体婴了,单身派对也分不开。”

       “靠!添哥你倒是管管他!”

 

       菜单放在圆盘桌上转了一圈,最后又转回高天扬手上。高天扬看着上面几个被涂了好几回的数字就眼花,干脆荤素每样按人头来点。

       下好单,他朝着门口问说:“小嘴呢?不是说去买啤酒吗,怎么买到现在还不回来?总不能在这儿也迷路吧?”

       话音刚落,徐小嘴就抱着几打罐装啤酒跑了进来:“这儿呢这儿呢,我跟你们说,太可怕了,我刚刚结账的时候看到我爸了,吓得我哟,我现在腿都软着呢。”

       “不至于吧?”高天扬转着圆盘示意大家分酒,“这都毕业多少年了,还这么怕啊?”

       徐小嘴坐下来灌了一杯凉茶才缓过气:“你要是也有个刚升上校长的爸你就能明白了,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把烧老师,一把烧学生,一把就烧他儿子我。”

 

       今天烧烤店好像生意格外好,下单了好一会也没有烤串端上来。一桌的男生等得无聊,点开微信小程序说玩游戏,谁输谁罚酒。高天扬跟宋思锐和徐小嘴被系统匹配到一组,高天扬自诩独孤求败,结果被那两个游戏黑洞坑得捶着桌子狂嚎救命。

       徐小嘴回来时顺手带上了包间的门,此时他们又一局结束,高天扬瞪着面前的易拉罐寻思要怎么赖掉,正巧听见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宋思锐的位置离门口最近,他起身去开门,看到来给他们上菜的居然是赵曦和林北庭。

       高天扬感觉自己看到了救星,顿时两眼发光,一边喊着“曦哥林哥你们怎么才来”,一边给他们拆了两套新餐具转过去。

 

       赵曦坐下来,自己拿了听啤酒,给林北庭倒了杯凉茶。他指尖扣在拉环上,轻轻一提,乳白的酒沫就从拉开的小口里吐着泡往外冒。

       “怎么样,没想到吧?这都十年了,哥哥我投资的店还屹立不倒呢。”

       “是是是,”高天扬积极主动给救星捧场,“现在出门随便拉个附中学生问,指不定他们都不记得去年高考状元叫什么,可谁能不知道这里不是?”

       捧完救星还不忘关心救星家属:“林哥不一起喝点吗?”

       赵曦仰头干掉一罐啤酒:“一会还有局,你林哥得开车。我俩先走了,你们慢慢吃,结账记得报哥哥名字,打折。”

 

       毕业到现在,还没有哪次聚得这么齐过。

       几打啤酒没喝几轮就见了底,懒得再下楼去超市买,一桌男生们合计了一下,干脆从烧烤店里叫了一整箱的瓶装吹个过瘾。

       一盘盘烤串送上来,再一盘盘空竹签拿下去,明明出门前吃了小半碗饭,可盛望现在也一点不觉得撑,甚至感觉自己还能再啃掉一整条烤羊腿。

       到了后面,连烤全鱼里的蔬菜都捞完了,男生们才后知后觉地嚷嚷着要去上厕所。高天扬带头,非要堵在门口争个先来后到,盛望嫌他喝多了烦人,直接一脚踢在他屁股上,把他踹进了走廊。

 

       快到附中高三的放学时间了,烧烤店门前的马路上,原本还算空旷的车道陡然塞满了私家车,转向灯闪烁着红成一片。

       远远的好像能听见模糊的下课铃,一张张年轻的脸上写着疲惫的兴奋,他们涌出教室,又冲出校门,书包被颠得直响,校服在余热未散的夜里被风吹出波浪一般的褶皱。

       电瓶车和自行车川行在轿车的车流里,鸣笛与车铃也撞不碎喧嚣的人声,他们朝着不同的方向,一头扎进未知的远方,但他们终将从黑暗走进明亮的坦途,他们披着星光,他们迎向朝阳,他们从未孤单。

 

       高天扬站在走廊上,定定地望着窗外出神,已经冲到前面去的宋思锐和徐小嘴又折回来。斑斓的霓虹招牌无差别地照射着光线,高天扬脸上就跟着五颜六色。他看着来来回回的汽车,突然嘟哝了一句:“我不想单身了。”

       江添离他最近,也没听太清,就顺着问了声“什么”。

       高天扬回过头,眼睛一瞬间就红了。他今晚喝得最多,根本路都走不稳,可这一秒看起来,他又好像特别清醒。他抬起手背狠狠往脸上一抹:“我不想单身了,我要去找黎佳,我现在就想跟她结婚。”

 

 

       下楼、结账、打车,一群男生一个比一个迷糊,全程折腾得活像在打仗。把最后一个宋思锐塞进出租车里,江添发现自己又出了一身汗,感觉刚刚那顿酒都醒了一大半。

       盛望还靠在路旁的电线杆上笑,江添疑心是今天没管着量,别把人给喝傻了。他走过去,微微屈膝,拽起盛望的胳膊绕过自己后颈,打算把盛望就这么架回家。

       才走过一个路口,盛望突然停下来,朝着月亮抬起了左手。无名指上的铂金素戒在指腹锢了圆圆一圈,好像成了另一轮月亮,和天上那盏遥遥相对,都晕着一汪环绕在四周,吹不散擦不去的柔光。

       盛望扭过头贴在江添耳边,闷着声音低低地笑:“哥,都十年了。”

       江添点点头,“嗯”了声:“十年了。”

       “你说这像不像那种电视剧和书里的剧情,叫什么来着?哦对,破镜重圆,我记得辣椒和鲤鱼特别喜欢看,我当初还笑过她们呢。”

 

       像吗?主角在相爱时被横亘在彼此之间难以逾越的障碍强行分开,若干年后再相遇,才能借由缺席的漫长时间来消融所有坚冰,好重新并肩站立。

       可镜子破碎后,无论怎样复原,都会留下抹灭不去的痕迹,而他们只不过是从两个个体变回一个整体,他们从未真的割舍过。

       三号路依旧可以走到尽头,树梢间还是会趴着聒噪的鸣蝉,樱桃会腐坏苦涩,青梅的果肉吸满了酸汁,梧桐树落下成片的阴影,连没有关联的猫都能长出一模一样的毛色,好像一切都未曾改变过。

       可世界上有无数或大或小的城市,他们将足迹遗落在未知的角落,最终却因为所谓奇妙的命运,把所有交错的轨迹连接到了一起。

       他们或许曾经分开过,但他们不必害怕会再次分离。

 

       深夜的白马弄堂寂静无声,盛望和江添下意识放轻了脚步。树叶在路灯下显得昏黄又困倦,坠落的阴影都染上了夜色的深沉。紧扣的掌心渗出了汗,呼吸都变得失去节奏。

       老宅的大门就近在眼前,盛望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渴,不然怎么会这样口干舌燥,好像咽喉都被堵住了没法出声。

       在某个瞬间,周围的动静突然被隔绝在无法触及的距离之外,听觉被砰砰作响的心跳完全占据,而江添的眼睛里像是盛满了天际璀璨的银河,正缓缓流淌着,要将他温暖包围,让他心甘情愿就此沉溺。

       江添舔了舔嘴唇,承认自己确实从来都是胆小的那个。他扬起嘴角像给自己鼓劲似的笑了笑,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望仔,我一直都很爱你,非常非常爱你。”

 

       这是我,迟来十年的告白。

 

 

END.

 

 

* 希望这个收尾没太拖后腿哦豁。

* 明天发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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