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花的蘑菇

不必记得。

【添望三十题/5】发现信件盒子

 

* 萤火虫练歌厅第五位驻唱选手。

* 这篇时间线有跨度,食用愉快。

* 上一棒@高上北城入🌈,下一棒@纸鸢🪁

 

>>> 

 

 

       江苏的冬天又湿又冷,季风自北往南侵袭而过,像是把空气里的水分挤压冻结,凝成一根根看不见摸不着的鞭子,将皮肤抽打得干燥僵硬。

       沿街的梧桐树摇着残枝在风里瑟瑟发抖,枯黄发脆的叶片打着旋贴地滑行。刚下过雨,路上全是深深浅浅的车辙脚印,房檐滴滴答答渗着水,廊下积满了一汪又一汪半清不浑的水坑。

       整条街都没什么行人,放眼望去,只有私家车和小电驴隔着护栏你追我赶。太冷了,喷出的车尾气生生卡顿在半途,再等着被下一辆车撞碎在空气里。

 

       没有北方那种暖气,空调也烘不到脚,盛望推门出来,先被迎面的寒风吹得一阵哆嗦。他拉高围巾掩住口鼻,偏过头使劲咳嗽了两声,才缓过刚刚那阵突然被风呛住的难受。

       手还推在玻璃门上,盛望回过头冲店员抱歉地笑了笑。鼻尖在冷热交替里变得通红,一张口就是一团遮蔽视线的白汽。嗓子还有点哑,他点头说:

       “蛋糕我27号过来拿,嗯对,我姓盛。”

 

       走到街上才想起来今天出门没带手套,盛望一边腹诽江苏的冬天冷酷无情,一边把手拢起来,就着嘴里哈出的气搓热。

       手机上还存着他自己手绘的翻糖蛋糕示意图,只是画得太过抽象,一群火柴人头上只能用名字来区分。想起蛋糕师傅那个难以置信的表情,盛望被冻得生疼的耳尖硬是一阵火烧火燎。

       蛋糕店是鲤鱼和辣椒推荐的,上回她们在微信群里提到,盛望就特意留心了一下。是个私人烘焙坊,位置在市区,但还得拐进巷子里才能找到。不过两个女生跟他打了包票,说是虽然店面不大,但在软件上排名特别靠前。

 

       其实盛望是对那个可以保存很久的翻糖感兴趣。

       江添送自己的相册还在抽屉里藏着,而照片是永远不会过期的。盛望一向讲究礼尚往来,对待自己男朋友肯定更不能含糊,但凡生日礼物漏了哪点没考虑到,他估计自己能懊恼得抓心挠肝一整年。

       所以他看到鲤鱼和辣椒讨论的时候就觉得喜欢,如果说江添的相册代表记录过去,那他的蛋糕就意味着定格现在,而他和江添又已经规划好了未来。所有那些缺憾和未知都变成了触手可及,好像一切就可以这样沿着他们期待的轨迹一路顺其自然走下去。

 

 

//

 

 

       光顾着在班群里聊天,盛望完全没听见导航软件快要叫破喉咙的报错,等到差点撞上路灯停下来,盛望才发现自己居然走到了市里刚改造完毕的古文化街。

       可能是因为在周末,整条街上挤得水泄不通。

       噱头十足的青石板砖和飞檐宫灯基本别想看清,还不如各大旅行社举着的领队小旗醒目;中段的亭榭改成了茶水铺子,二楼还专门请了艺术团表演,可送货的汽车按一喇叭也就盖了过去。

       乱糟糟的,没什么意思,盛望看了眼时间,穿过石桥走到街那边,打算折返去楚哥那里接江添下班。

 

       走到一半,旁边店里出来两个女生。盛望差点撞到,刚想说声抱歉,却发现好巧不巧,是鲤鱼和辣椒。

       三两句寒暄完,盛望偏头看了眼店铺。女生以为是盛望感兴趣,就指着店名跟盛望介绍。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鲤鱼在班上说收到笔友的信,就是从厦门那边的这家连锁店寄过来的,没想到我们这儿正好开了分店,鲤鱼就想给人家回信。”

 

       盛望记得,就是一直没当真,现在电商这么发达,谁还从邮局寄东西,几分几角一张的邮票去抵几百几千公里的邮费,谁知道会不会丢。

       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出来:“真的能寄到?”

       鲤鱼点点头说:“能,就是有点慢,寄到厦门得七天。”

       辣椒还补了一句:“这家店还能寄给未来,我刚刚写了一封,寄给明年的自己,希望到时候能考上理想的大学。”

       说话间,又是好几波人潮进进出出。盛望摸着店门口的红色邮筒怔愣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冬天的太阳落得很快,四点刚过,光线开始就从耀金变成了橙红。熙熙攘攘的人群从街对面涌来,连绵的白色蒸汽再次铺天盖地从店铺里逸出。视线里的宫灯变得模糊,盛望伸手揉了揉鼻尖,听见飞檐上有鸟雀在啾啾不休。

       辣椒突然轻轻推了盛望一下,眉眼弯成心领神会的弧度,她冲盛望挤了挤眼睛,说:“五点邮差就会过来收信了哦,我们先走啦!”

       女生逆着人潮走上石桥,回过头见盛望在原地没动,还举起胳膊大力地挥了挥手。

 

       盛望低下头,数着脚下的青石板砖上落了多少片树叶,第四次数乱后,他昂起下巴把围巾压下去,脚步调转方向,直直走进了店里。

       店里的明信片和信封大多是粉粉嫩嫩的可爱款,盛望一边挑,一边想象等收到信的时候江添会怎样笑话自己。把两筐明信片全部翻完,盛望居然找到了一张印着附中三号路的风景照,他冲老板扬了扬,找了个空位置写信。

       手僵得握不住笔,盛望填完落款的时间后就开始坐着搓手。

 

       其实没想好到底要写什么,似乎这个年纪的人总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傲气,坚信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坚信自己有能力能够去承担一切。那些善意的恶意的,那些质疑的关心的,好像都只是金丝笼上一道道无关紧要的枷锁。

       期待的都会实现,想要的都能拥有,盛望也不知道该对几年后说些什么。

 

       他写下了“致江添”,又把笔杆子支在额头上沉思。

       这是他到了江苏后度过的第一个冬天,他在这个最寒冷的季节里,凭着自己都不敢奢望的运气,像个风尘仆仆的旅人,如愿踏进了江添送给他的温室。

       但他很贪心,他不仅想要现在,他还想要每一个未来。

       他希望亲人和朋友永远都在,他希望不愿发生的永远都不会发生,他希望时间定格在最好的十八岁,他希望江添这一辈子都能拥有无尽的爱。

 

       盛望在嘈杂人声里写下“五年后还要陪江添一起过生日”,地址想了想,还是填了白马弄堂。封装的浆糊就在手边,盛望蘸了毛刷涂得仔细,乳白的胶体黏住牛皮信封,漫长岁月都装进了这个薄薄的口袋。

       买完邮票贴好,盛望笑着向老板点头道谢。

       门外的青石板砖上铺满了如火残阳,盛望大步朝光线走去,伸手触摸,就好像抓住了每一段他想要偷偷珍藏的时光。

 

 

//「这部分改自原文第90章」

 

 

       江鸥硬拉着孙阿姨待在厨房里做给江添的生日餐。

       她其实状态很差,房子里的每个人都看在眼里,但没人敢去询问。昨天江鸥在医院里失控的模样像颗一触即燃的不定时炸//弹,没人还想再承受一遍爆炸中央让人几乎绝望的轰然震荡。

       盛明阳不在家,盛望和江添各自待在自己房间里,整栋房子安静得令人窒息。

 

       下午两点,盛望给江添发微信说要去拿蛋糕。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楼梯,盛望去玄关换鞋,江添去厨房告诉江鸥自己和盛望要出门。

       盛望听见江鸥很轻地说了声“好”,随即是砂锅重重摔到地上。盛望匆忙站起身看,看见满锅滚烫的炖菜洒了一厨房,看见江鸥的双脚被泼得通红。

       孙阿姨急急忙忙出来找烫伤膏,江添皱着眉把江鸥抱起来,抬头对上了盛望惊疑不定的视线。

 

       女人蜷起腿坐在沙发上,双手抱着膝盖,几乎要把头埋进臂弯里。厨房里不合时宜地飘来食物的香气,孙阿姨放好药膏起身去收拾。江添的右手拢在江鸥背后,犹豫了很久又缓缓收了回来。盛望站在一旁看着江添,他想,如果不是担心会刺激到江鸥,江添或许会垂下头,从胸腔里发出一声无所适从的叹息。

 

       可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多如果可以成立,所以江添只能沉默着坐在江鸥身边。今天天气很好,充足的阳光穿过窗户覆盖了大半个客厅,江添和江鸥坐在金色的光线里,可盛望觉得,江添应该很冷。

 

       江鸥很小声地反复道歉,盛望也不再试图去继续解释什么,他走到窗边给蛋糕店打电话,拜托店家把蛋糕送过来。

       转身时,头发连着肩线的一点阴影落到江添身上,他看到江鸥抬头望过来,女人的眼睛里写满了狼狈的混乱。盛望心脏倏地一紧,难以言喻的哽塞感爬上咽喉,他放下手机,往旁边走了一步,移开了他和江添重叠的那一小片黑色。

 

       蛋糕店送货很快,原料也是质量最好的糖,可盛望愣在原地没有动作,他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在已经满地狼藉的无能为力里,他居然连一份没有裂纹的蛋糕都不能拥有。

       送货员也在道歉,似乎他这一整天就只能听到道歉。盛望无措地看向江添,在某一个瞬间,他突然意识到,多荒唐,他能对江添说的也只剩道歉。

       江添攥住盛望的手腕,拎过蛋糕,眨了眨眼睛,说:“我带上楼了。”

 

       盛望跟在江添身后,机械地踩着江添的脚步。

       这是江添的十八岁,可一切都糟透了。害怕发生的正在一件件发生,不愿面对的也在一桩桩不得不面对。许过的愿望都成了巨大的讽刺,像一双双寒冷残酷的眼,在半空中无情审视他们的自以为是。

       强光照得他们无所遁形,小心翼翼保护起来的爱情或许也要被拉出来示众。他们明明没有做错,却成了罪无可赦的犯人。

       原来这才是十八岁。

 

 

//

 

 

       约着跟高天扬他们十点在附中见,盛望七点多就醒了过来。江添还在睡,盛望收了收搭在江添身上的手,顶着一颗炸了毛的脑袋往江添颈侧凑。

       凌晨气氛太好,他们俩都有点疯。

       此刻困意消散得差不多,腰间那股酸痛才见缝插针涌了上来。盛望嘶着气缓了缓,一边想着他哥真是个说的比唱的好听的骗子,一边抬起头,对上了江添似笑非笑的视线。

       也不知道江添到底醒了多久,盛望扬起脸啄了江添一口,而后心安理得使唤江添给他揉后腰。

 

       揉着揉着又开始闹,亲吻变成碾着嘴唇你啃我咬。盛望喘不过气就想耍赖,张牙舞爪着就要扑过去挠,江添不闪不躲,按摩的手用力一压,盛望就立即举起白旗投降。

       起床洗漱还非要凑在镜子前面一起刷牙,江博士出国一趟,大大小小的毛病变着花样养了一大堆,刷牙不满三分钟就不许盛望漱口。盛望手都刷麻了,嚷嚷着回头要买个电动牙刷。

 

       早饭是在家里吃的,老同志出远门,厨房里还囤了不少面包水果,想想也知道是给谁买的。江添不让盛望动刀切水果,盛望就站在旁边给面包涂果酱。涂完觉得光他们两个欣赏不够,又回去客厅拿手机给盛明阳拍了两张照片。

       照片里没让江添出镜,盛明阳过了几分钟回了一句:大早上全吃冷的,小心拉肚子。

       盛望看到消息,乐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临出门前接了个电话,电话那头说是把信放在信箱里了。

       旧手机漏音有点厉害,江添站在玄关,倚着门问盛望是哪儿来的信。盛望愣在原地,好半天才想起来是怎么回事。他一把拽着江添冲出门,在楼下拉住个遛弯回来的大爷,仔仔细细问明白小区的信箱在哪里。

 

       估计是实在风吹日晒太多年,信箱上蒙了厚厚一层暗红色的铁锈。

       盛明阳留的钥匙还挺齐全,盛望捏着其中一把,突然有点不敢去对准信箱的锁孔。他回头把钥匙交给江添,也不解释,就插科打诨说最艰巨的任务要交给最优秀的同志。

       牛皮信封上是五年前盛望亲手贴的邮票,大红邮戳被蹭花了一片,边角沾了点不显眼的灰尘,江添递给盛望,眼睛里映着清晨最温暖的阳光。

 

       盛望接过来一点点挑开封口,从信封里抽出那张背面印着附中三号路的明信片。五年前的字迹到五年后看就是更加惨不忍睹,盛望捏住信封冲江添笑,青年的身躯不再单薄,眉眼却依旧是最熟悉的模样。

       江添问盛望看到什么了,笑得这么开心。

       盛望走上前抱住江添,把脸埋在江添颈窝,闷声告诉他,愿望实现了。

 

       所有的愿望,每一个,全都实现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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