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花的蘑菇

不必记得。

【木苏里生贺24h/5:30】硝烟色余温

 

* 双考官时期的炸系统。

* 加粗部分是全高原文。

 

>>> 

 

 

       “我再强调最后一遍,只有一次机会。Gin没有权限,所以他一旦进入主控中心,系统势必会立刻发出警报,你们必须速战速决。我还要留在外面监控系统损毁进度,你们等于没有后援。成功了,大家一起出去,失败了,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无论如何,一定要活着回来。”

 

       楚月站在金属门前抿紧双唇,冷白的光线折射进空气中,将她的神色衬得更加凝重。系统防御程序还未启动,机械的读秒声仍旧在难以捕捉的角落散发着令人不自觉绷紧神经的气息。

       游惑面无表情地旋着耳钉,臂章在某个瞬间划过闪光,他侧头看了一眼,突然轻笑出声,抬手摘掉了那个边缘锋利的字母。

       秦究拿起臂弯间的外套重新穿好,顺手截住游惑准备丢掉的那个“A”。他揽过游惑的肩膀,把臂章举在游惑面前乱晃:“A先生不会介意把这个送给我当成定情信物吧?”

       游惑睨了秦究一眼,鼻腔意味不明地发出气音,没有说话。

       楚月朝一旁无人处翻了个大白眼,挥挥手打断了秦究单方面嬉皮笑脸的调情:“打住打住,现在,检查通讯频道是否畅通。”

       游惑甩开秦究的手臂,指腹压上扣在耳廓的耳麦,屈指弹了一下,频道里立即传来“夺”的一声。

 

       楚月点点头,掌心虚按上金属门的开启按钮,视线依次与A和Gin对焦。

       这扇门开启之后,谁都无法预料究竟会有怎样的结局。

       系统一直对核心区域的秘密讳莫如深,他们在过去几年里反复试探,也始终无法得到更为确切的数据。他们所能掌握的仅仅只有从蛛丝马迹中拼凑出来的理论,行动任何可能发生的变故都无迹可寻,一旦出现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可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收到游惑的手势信号,楚月侧过身,将金属门前的位置完全让给游惑和秦究。

       她深吸一口气,笑着说:“祝你们好运。”

       下一瞬,金属门开启,游惑和秦究身形化作残影,顷刻间飞速冲了进去。

 

       两侧的防风林在余光里疾速倒退,或许是因为核心区域常年无风,泛白的枝干笔直向上,细密的枝丫仿佛一柄柄藏锋的利剑,淬着不易察觉的寒芒,要在静默无声里刺穿头顶高远的天空。

       系统内总是这样,视线的尽头永远都被无法穿透的烟雾笼罩。防风林密匝的叶片隐藏在雾气间,蓝色的天空又与烟雾模糊的边缘相接,树枝变成了一根根劣质的搅拌棒,将整个主控中心的外围搅成一团令人烦躁的灰蓝。

       游惑和秦究快速穿过树林,阴郁的色调却丝毫没有随之好转。

 

       防风林的尽头才是系统真正的主控中心,秦究在高强度的奔跑里还拨冗回味了一番上次与游惑一起出现在这里的场景。

       原来冰冷带刺的大考官也会失态,也会在除了禁闭室以外的地方露出那样柔软的神情。

       那时他不懂游惑为什么眼底会埋着那些无尽的克制与挣扎,而所幸,他终于记起了全部的自己,再次完整地拥有了他的A先生。

 

       平顶建筑外高高低低堆积着报废的仪器和材料,迷彩军车轮胎干瘪,车身小幅度地向外侧倾斜,灰绿色的外罩滑落些许,积灰弥散在空气里,转过某个角度,就能从罩子破损的缝隙中看见军车斑驳的漆皮。

       最外围还有一圈高高的金属网,网上缠满了尖锐锋利的荆棘,几具焦黑的鸟/尸还挂在上面,秦究想起自己上次似乎忘了问:“怎么?这玩意平时还带电吗?”

       游惑已经缓下了速度,他避开尖刺密布的部分,伸手将金属网扯出一个夸张的破口。支棱的金属丝在空气里摇晃得颤颤巍巍,秦究及时后退一步,才避免了围巾被不幸勾出难看的线头。

 

       秦究看着游惑相当冷漠的背影,挑起眉毛抬手理了理有些褶皱的外套。

       动作间,微弱的气流悄然攀升,鸟雀残存的羽毛被拂动着从碳化的焦/尸上脱落,打着卷飘摇进主控中心外围旷寂的空气里。

       秦究的视线跟着移动,倏而落在远处高空中海市蜃楼一般的城市虚影上。

       高楼被完全笼罩在雾气里,哪怕他们此时身处系统最安全的核心区域,也无法抬头窥见零星一点确切的真实。

       秦究心念一动,偏头看见游惑果然也在隔着烟雾眺望那片模糊不清的塔楼,他走过去,伸手拨了拨游惑没什么温度的耳垂:“会怀念吗?”

       游惑收回视线:“系统吗?没必要。”

 

       主控中心的金属堡垒就在眼前,锈迹斑斑的建筑大门总会让人不合时宜地想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白色油漆喷涂的NA 7232像面压抑的的旗帜,挂在老旧斑驳的外墙皮上,却又成了游惑和楚月许多年都无法挣脱的枷锁。

       游惑垂下眼睛,说:“走吧。”

       秦究跟在后面,右脚才刚刚迈入金属网的边界,系统就立即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红色警报。

 

       「注意,注意!监考官Gin没有权限,严禁进入主控中心!」

 

       秦究冲着空气摊开双手,脸上又换回了他那副玩世不恭的笑意。他收回右脚,脚尖一下一下漫不经心地点着地面:“大考官,我突然有一个不错的想法。”

       游惑转过身,在沉默里深深看了秦究一眼,才点了点头:“那一会见。”

       秦究突然拉住游惑,俯下身在游惑嘴角蜻蜓点水般印下一个吻。感受到游惑身体一瞬间的僵硬,秦究意犹未尽地与游惑额头相抵蹭了蹭鼻尖。

       他说:“别太久,我会很想你。”

 

       游惑的身影转瞬间消失在那扇破旧的金属大门之后,秦究捻着指尖残存的游惑的余温,弯腰捞起一架散堆在枯黄草丛里的火/箭/炮。

       2号休息处的旅店被开出了一条直抵主控中心的通道,游惑和秦究把旅店当做中转站,隔三差五从武器库里偷偷运出了几乎所有杀伤力巨大的重型武器,再交由楚月利用职务之便,将武器安放在主控中心里里外外的各种角落。

       秦究填好弹药,将火/箭/炮扛上肩膀,双眼迎着光线微微眯起,将炮口对准了大门顶上碍眼的白字。

 

       “轰——”

       尘土漫天飞扬,斑驳的墙皮疯狂脱落,空荡中充斥着潮水般的不绝余音,远处的防风林都在这样的巨响里掀起畏惧的颤抖。

       虎口被后坐力震得发麻,秦究将炮筒杵在地上,浑不在意地随便甩了甩酸痛的手臂。视线里的灰尘缓缓消散,老旧的外墙显得愈加破败不堪,刺目的编号无迹可寻,墙皮化作齑粉,随着尘埃一起沾染上肮脏的底色。

       秦究站在金属网外舔了舔牙齿,突然从胸腔里爆发出一阵畅快放纵的大笑。

 

       游惑进入主控中心,绕开一块块巨型屏幕和满地武器,径直走到角落的一处控制台,划出一个小屏幕开始操作。

       重型武器的攻击固然杀伤力不容小觑,但对于系统而言,最致命的肯定还是要从内部进行瓦解。游惑想要紧急植入一个局部自毁装置,能够在必要时刻对系统的防御程序进行干扰,最好让系统直接崩溃于自相矛盾。

       可时间有限,自毁程序只能制作从简,效果很可能会大打折扣,所以他必须要掐准时机用在最恰当的时刻。

       游惑将自毁程序大量复制,粘贴在系统缜密度最低的补丁处。

       控制按钮就握在掌心,游惑没来由地心跳一空,仿佛是有什么未知的力量驱使推动着他,让他将自毁装置的启动点安装在了他眼睛里那个曾经与系统最紧密相连的地方。

 

       等待导入的间隙,游惑四下查验了一圈楚月事先安置好的高烈度/炸/药。引线的终端全都汇集在眼前这块控制台的脚下,游惑摸出随身携带的打火机,打算随便挑出一根点燃引爆。

       就在这时,金属建筑外骤然爆发出一声惊天巨响。

       游惑迅速原地翻身,就近借助操作台作为掩体遮挡。无数粉尘扑簌落下,巨型显示屏“刺啦”闪烁着信号被短暂影响后的雪花屏。

       听到耳麦里传来秦究的笑声,游惑双手攀住控制台边缘,腰腹用力,挺身从空隙里一翻而出,抬起头,就看见冷白的金属墙壁上被轰出了一个明显的凹痕。

       游惑舔舔唇缝,从引线堆里精准找出连接在建筑大门上的那几根,点燃后迅速撤退,单手撑住触控台一跃而过,矮身翻进了一个更为结实的掩体。

 

       又是一声巨响,建筑剧烈震动。

       临近的几块屏幕应声破碎出蜘蛛网般密集的裂缝,迸溅的碎片几乎砸满了主控中心的地面。游惑在正对大门的屏幕上目睹了爆/炸的全过程,猩红的火舌裹挟着无法阻挡的气流与高温,暴虐着飞速席卷了整个空间。

       游惑轻咳着起身,在这个几乎有些狼狈的时刻笑了出来。

       爆/炸过后的墙壁在滚滚浓烟里熏出了鸟/尸的同款焦黑,警报与红灯轮番轰炸,偌大的主控中心乱作一团。

       他听见秦究说:“大考官,以后你答应我求婚的时候可以不用搞得这么隆重。”

 

       「警报!主控中心遭到不明袭击!」

 

       频道里一阵杂音之后,楚月的声音传了进来:“二位,玩得开心吗?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系统目前的损毁进度是1%,也就是说你们只需要再来九十九次刚刚那种程度的爆/炸,咱们就可以完事了。”

       “啧,”秦究说,“还挺结实。虽然这玩意确实反人类,但不得不说,质量相当不错。”

       频道里沉默几秒,游惑才出声:“少废话,继续。”

 

       秦究想象了一下A先生可能露出的表情,顿时觉得不能亲眼见到,实在是丧失了人生一大乐趣。

       他接连发射几枚炮弹,在硝烟弥散里扔掉肩上报废的火/箭/炮筒,吹着口哨跑向放置在另一角的迫/击/炮。

       炮筒与座钣已经调成了便于发射角度,秦究放倒炮筒至四十五度角,瞄准金属堡垒的墙体,拉动引线,一炮爆破出去。

       外围的金属网彻底坍塌报废,断裂的铁丝散落一地,近距离爆/炸掀起的气浪像是能排山倒海,刮得秦究围巾从衣领里胡乱翻出,整个人被推得往后滚了好几圈才勉强停下。

 

       满头满脸都是灰土,秦究躺在原地,十指抽了抽,好一会才缓过那股快要闭气的窒息,他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刚想张口就呛咳了个撕心裂肺。

       楚月忙着处理其他监考官的质询,还顾不上他,游惑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句。秦究自觉有点挫败,他抬手抹去眼角咳出的生理性泪水,将围巾重新掖回外套,看了眼墙皮剥落后内里露出的砂色墙体。

       像是觉得这样的动静还不够,秦究重新给迫/击炮填上炮弹,接着拉开几枚手/榴/弹,再点燃几包高烈度/炸/药,在呲呲作响的火星迸溅里对着主控中心的外墙扔了过去,与此同时,手中的迫/击/炮引线一并拉动。

       几种炮/弹叠加,爆/炸效果立竿见影,墙体登时龟裂破碎,主控中心内部与外部的格格不入仿佛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答案——极具迷惑性的外表下掩藏的是密密麻麻的系统防御攻击口。

 

       控制台屏幕上显示自毁程序的植入进度达到100%,游惑拔下接在端口上的控制按钮,打算一口气点燃全部引线,就从主控中心撤出去,和秦究一起从外围进行物理爆破。

       他刚按开打火机,就听见耳麦里传来秦究低哑轻缓的声音。

       秦究说:“亲爱的,帮我个忙,先别急着出来,你试试看能不能接管这部分权限,让系统的规则和程序自相残杀吧。”

       楚月快速出声询问他们的计划。

       秦究笑着回答:“Z,现在再去看看损毁进度。”

 

       「警报!主控中心遭到不明袭击!损毁进度已达10%!」

 

       「警报!主控中心遭到不明袭击!损毁进度已达20%!」

 

       楚月盯着显示屏上不断攀升的数字,激动得忍不住在通讯频道里实时播报。

       秦究想得没错,与其分散攻击主控中心整栋建筑,不如集中炮轰墙体上隐藏的攻击口,攻击口遭到高密度火力压制,就等于系统整体的防御值降低,而一旦攻击程序报废,系统距离彻底损毁也就近在咫尺。

       事先搬运进来的重型武器消耗过半,墙体上肉眼可见的表层攻击口都被轰成了一团团扭曲的金属块。

       里层的攻击口无法波及,但游惑已经尽可能地调整了攻击口的攻击方向,等到系统损毁50%开启防御程序后,就算游惑的权限被收回,外层已经报废的攻击口也能极大限度地阻挡系统的攻击范围。

       借力打力,系统那时候就会别无选择。

 

       在主控中心内,游惑将能够取得权限的固定攻击口统统进行了修改。

       一旦系统开始执行防御,这些攻击口不是自相残杀,就是往一些毫无杀伤力的方向浪费弹药,留下的攻击盲区足够他和秦究去对付那些他暂时没有办法修改的会根据损毁进度逐级增强的活动攻击口。

       游惑盯着显示屏上的警告标识,在红灯闪烁的间隙里看见自己苍白的脸。自毁装置的控制按钮就放在制式军裤的口袋里,冰凉坚硬的触感正时刻提醒着他程序启动后他将要承担的残酷后果。

       不过这都没有什么,游惑想,他已经拥有了一个比太阳还要耀眼的人,从今往后,他不必再惧怕任何黑暗。

 

       游惑离开控制台,从满地狼藉里翻找出楚月留下的定时炸/弹,他将炸/弹分接到几个不同的引爆频道,再分别安放到了资料库、操作台等几个不同区域。

       S组到底是什么,谁也没有见过。他们无法预估系统最重要的核心究竟被藏在哪里,那么游惑只能尽可能做好万全的准备。

       一切处理完毕,游惑重新拿起控制台下的引线,环顾四周,预备点燃引爆。

       火星四溅的瞬间,一股熟悉而森然的感觉在游惑脑海里炸开,他握住打火机的手难以抑制地开始颤抖。咽喉像是被紧紧攥住,浑身的血液一股脑涌入心脏,再以爆裂的冲力猛地泵出,游惑瞬间手脚僵硬,瞳孔剧烈收缩。

       他抬手按住耳麦,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系统冰冷机械的声音。

 

       「警报!主控中心遭到不明袭击!损毁进度已达30%!」

       「已检测到袭击来源,系统即将开启攻击程序。」

 

       主控中心外的楚月骤然瞪大双眼,她仓皇回头看向金属门,束起的长发在空气里划过狼狈的弧度,随即被一道突如其来的红光切断在半空。

       发丝依照惯性四散开,又在飞速移动的红光里截截断裂,与空间中漂浮的灰尘一起,化作了肉眼再也无法捕捉的存在。

       楚月旋即翻身躲避,她冲着金属门大喊:“A!Gin!怎么回事!”

 

       秦究正在给几架迫/击/炮填充弹药,正对墙体内的攻击口突然蛮力钻出,那些固定攻击口不知何时被升级了程序,与其他活动攻击口一起,毫无征兆地开启了密不透风的无差别扫射。

       一枚炮/弹正好打进迫击炮内,堵塞的炮筒立即炸膛,秦究转身想躲,还是被气流掀得飞扑出去。然而他没有喘息的机会,一排子弹紧追不舍,他就地几个翻滚,才堪堪避开。

       落定的尘埃再次飞扬,秦究的视线被大幅度阻隔,他起身想要看看主控中心的情况,可脚下刚靠近一步,流弹就擦着他的胳膊向后飞去,在空气里留下了一长串气味浓郁的血线。

       秦究迅速权衡情势,转身跑进远处的防风林。他找了棵两人合抱粗的树遮挡身形,稍稍调整呼吸后,迅速向游惑确认情况:“A!说话!”

 

       游惑单膝跪在掩体下,万年冰封的神情轰然崩塌后,露出的却是发自内心最深处的厌恶与颤抖。

       他难以置信地伸手触碰眼角,又在一瞬间的触感里倏地收回了手。那种如蛆附骨的监视感卷土重来,他仿佛是被一分为二成两个割裂的部分,一边清醒着要他想办法补救,一边又逼迫着他无可奈何地成为帮凶。

       游惑额角突突直跳,他喘息着说:“是我的眼睛。”

 

       楚月与秦究的问声戛然而止。

       耳畔是喧嚣炮火,怒放的火光像是一道道催命的符咒,地面被扫射出凹凸不平的坑洼,钢筋与金属管呼啸着砸向四面八方,耳麦里却一片死寂。

       是我的眼睛。

       计划执行前,他们再三确认过游惑眼睛里的东西已经彻底禁用,且这个过程基本上是不可逆的。以系统的自负与傲慢,它会天然地相信考官A与它站在同一阵营,会相信这些初代监考官没有任何背叛它的理由。此刻他们站在系统的视线盲区,系统根本没有机会能察觉到那些最幽微的情绪。

       可现在这些都变得没有意义了。

       秦究按住被爆/炸余波震裂的肋骨,在满手温热里向主控中心飞奔而去。

 

       局势瞬间扭转,变成了系统对秦究和游惑的单方面碾压。

       游惑修改过的攻击口成了他们最大的负累,系统仍旧在互相攻击,但攻击程序却在以损毁程度每提高10%就升一级的速度疯狂加强。攻击口已经增加到了三千个,而系统还在再次占用游惑的眼睛后悄无声息地重置了主控中心的区域设计。

       原本无害的天空与地面露出了黑洞洞的炮口,武器甚至能追着秦究的脚步进行追踪式的锁定攻击。系统像是个为了自保而无所不用其极的疯子,就算将核心区域化为灰烬,也要铲除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异端。

 

       冷热兵器无休无止,弹药与火炮紧随而至,机器发出尖锐刺耳的轴承摩擦,沉重的声响就像死神的信号,巨大的黑色镰刀挥下,无尽的炮弹就会毫不留情地毁灭整片天地。

       秦究的脚步再次被阻挡,他极不情愿地退回防风林,预备在系统丧心病狂的攻击里强行抓住哪怕一丝一毫的漏洞。

       然而系统这次没有给他见缝插针的机会。

       就在他闪入防风林的那刻,无数火油如暴雨般倾盆而下,随即是气势汹汹的燎原烈火,树林被瞬间点燃,滚滚浓烟翻涌着直冲天空。

       难以抵挡的高温几乎要将秦究烤至脱水,他在晃动的空气里艰难聚焦视线,找准某个烈焰交织的空隙,抬臂挡住头脸,助跑加速,蜷曲身体一跃而出。

       落地后,他顾不上被流弹击中的风险,在烟尘里来来回回地反复打滚,外套与下裤被大火燎得千疮百孔,烧着的头发还是靠围巾蒙住隔绝氧气才勉强熄灭。烧伤的皮肤在灼痛感里汩汩淌着鲜血,血液划过额头,又一层一层凝固在沾满尘土的眼睫上。

       他还是没有停下,他必须要知道游惑现在到底怎样。

 

       回应他心声的是金属堡垒里发出的源源不断的大型爆/炸。

       游惑迅速从片刻的措手不及中回过神来,余下的引线被他一股脑全部点燃,高烈度炸/药与定时炸/弹之间引发了一系列惊天动地的连锁反应。

       无论如何,就算不能彻底摧毁系统,也要尽可能销毁掉系统保存在这里的核心数据,就算不能给予系统致命一击,也要送上一份让系统损失惨烈的重创。

       C4、TNT等的冲击波在密闭的主控中心里无处宣泄,暴胀的气体迅速囤积,空气的密度像是无端增大了数十倍,游惑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要被挤压成一团焦灼的浆糊。

       终于,金属墙壁不堪重负,靠大门一侧的墙体仿佛被大力挤压搓揉,片刻后,在令人牙酸的变形声中轰然倒塌。

       主控中心外的炮火倾泻而入,秦究看见游惑的身影在支离破碎的触控台间跳跃穿梭,他刚想开口,余光里,定时炸/弹闪烁起不详的红光,读秒声穿透了喧嚣的战场,那道身影转瞬间被铺天盖地的火光尽数吞没。

 

       耳麦早就被飞射的流弹擦中报废,通讯频道彻底失效,秦究与游惑仅仅相隔一片废墟,却没有办法得知对方的半点消息。

       系统攻击程序还在逐级增加,四千五百个攻击口疯狂扫射,不断流失的血液带走大量体温,还严重拖累了秦究的反应速度。外套被他脱下捂住身上最严重的几处出血口,秦究整张脸上都透着失血过度的疲惫。

       他私心觉得他的A先生或许能更游刃有余一些,可实际上他也清楚,在系统这样近乎自毁式的攻击下,就算是主监考官,恐怕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攻击程序即将升级到“巡逻式粉碎机”的4级,摆在他们面前的似乎只有死路一条。秦究放下余温未散的火/箭/炮筒,有些无所谓地伸手抹了抹胸前那颗被狙击/枪瞄准的圆形红点。

 

       「主控中心损毁已达60%,即将开启4级攻击程序,监考官A与监考官Gin,你们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放下武器,立即投降。10,9,8……」

 

       金属门外,楚月正在疯狂校准参数,试图重启通讯频道联系A和Gin。锋利的红光停顿在空气里,将她卡成了一个难以动弹的姿势。身上被割出了大大小小的伤口,血液干涸在衣物表面,将布料浸得干硬发褐。

       听到系统冰冷的声音,楚月不管不顾地回身拍上金属门,手臂上的血痂二次开裂,新鲜的血液沿着腕骨一滴一滴打湿了脚下的地面。

       她抬手死死捂住脸,决堤的泪水顺着伤痕累累的十指滑落,泪痕在满脸的灰尘中冲刷出斑驳印迹,良久,她才从咽喉间发出一声嘶哑绝望的呜咽。

 

       秦究的体力已经不太能支撑他继续站立了,疯狂的攻击短暂休止,系统在等着他们给出最后的决定。

       其实到了这一步,他们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没人性的东西说话做事都非要按照规则流程,却又在某种意味上给了他们一条不算生硬的台阶。

       秦究强撑着走到某根横倒的金属管上坐下,本想用手扶住膝盖,可看到满掌心的鲜红,还是自嘲着换成了手肘。

       硝烟与粉尘可能已经呛进了气管,秦究无法抑制地一声接一声咳嗽,肺部连带着胸膛都在剧烈颤抖,身上的伤口在震动中不断重新开裂,鲜血再次溽湿了早已沾满红锈的衬衫。

       视线里是一片刺目的红色,秦究垂下眼眸,抬手没什么力气地拨动着眼睫。血腥味混杂在硝火里,没完没了地刺激着他此时敏感脆弱的嗅觉。他缓了缓呼吸,在尖锐的耳鸣里够来围巾,把沾血的地方折在里面,在脖颈上绕了一圈,又把剩下的部分齐整的掖进领口。

       鸽灰绒遮挡住了大部分血迹,乍一看就像毫发无伤。

       只是不知道他的A先生现在怎么样了。

 

       游惑从短暂的昏迷里清醒过来,感受到后背重逾千斤的压力,他僵硬地扭头去看,又在胸口被牵扯到的疼痛中作罢。他双手撑住地面,咬紧牙关发力,半拖半抬着把自己从废墟里拽了出来。

       失去支点的残/骸再次坍塌,游惑一个踉跄,险些扑倒在地,他扶住面前支棱的钢筋,控制按钮从破损的口袋里滑落而出,“砰”一声砸在地上。

       游惑弯腰去捡,后背突然传来一阵强烈的疼痛,温热的液体随即触感分明地奔涌而出,他不必伸手去摸,也能猜到武器库里的炸/药到底有多大威力。

       他拂开眼前乱舞的余烬,一步一步缓缓走出支离破碎的主控中心,站到了硝烟弥漫的天空下。天边的虚影变得更加模糊不清,而他或许以后连这样残存的朦胧也不能看见了。

       他在天光中闭起眼,按下那个按钮,激烈的刺痛在眼睛里乍然绽开。他在那一瞬弯下腰,片刻之后又重新站得板直。他抿着唇,在接连不断的疼痛中睁开眼。天光正在变暗,远处的高楼虚影已经变得模糊,他很快就要看不见了。

       连呼吸都沾染上痛苦的味道,游惑很艰难才能克制住不发出低喘。

       他绕出废墟,看见视线中央的那个人正试着想要站起来,他想或许秦究再一次和他想到了一起,可没必要拆穿,他只想快一点走过去,哪怕只能再多看秦究一秒钟。

 

       秦究从强烈的晕眩中睁开眼,发现游惑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可能是出现了短暂的断片。

       他抬手按住胸口,像一个正在邀请舞伴的绅士。仰起的脸上挂着他一贯漫不经心的笑意,他其实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但这并不妨碍他想要长久地注视着他失而复得的A先生。

       又或者即将要得而复失。

       他觉得游惑眼睛似乎很红,嘴唇开合着应该是在说话,可他往前倾身,努力想听清,但耳边依然只有炮火留存的轰鸣。

       他捻着手指间一枚小小的硬物,冲对方说:“大考官,劳驾低一下头,跟你说个事。”

       游惑弯了腰,几乎是蹲跪下去。

       秦究抬手擦过游惑的侧脸,最终落在了游惑的耳垂,他知道他的A先生从来不会怕痛,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能放任游惑在他面前皱眉。

       他无声叹气,摘下游惑的耳钉,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撤销密钥换了上去。秦究不得不承认他曾无数次祈祷这样东西不会派上用场,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在他即将又一次的被迫残缺里,或许只有这份密钥才能让他完整。

       他看不太清了,可他还是能感受到游惑的焦躁与难过,但他似乎也什么都做不了,所以他只能吻住游惑,一遍又一遍对他说:“我很爱你。”

 

       四面包围的铁丝网分崩离析,生锈的机器、钢筋和水泥管都成了满地的支离破碎,防风林里的大火逐渐熄灭,疯狂的噩梦如潮水般悉数退去。

       在快要消失的视线里,空气从焦灰中走过,变得更加冷寂。远处的硝烟包裹了不断吞噬的黑暗,记忆、信念与爱情却在眷恋不舍里愈加清晰。如果曾经的一切会在某天不复存在,那么刻入骨髓,是否还能换回丢失的过往。

 

       愿我们在硝烟尽散的世界里重逢。

 

 

END.

 

评论(60)

热度(849)

  1. 共16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